1995-01-12

傳媒:電子支援印刷?

當《華僑日報》先後易手予梅鐸及郭鶴年後,一般輿論都考慮到梅鐸積極打入中國市場之心,以及郭氏與中國的良好關係,而擔心政治因素影響該報的編採路向,可是,最後該報還是倒在經濟困境中。

作為香港歷史最悠久的報紙,《華僑日報》與教育界的關係是眾多報紙中最密切的。雖然近年屢經改革而路線更為擴闊,但其多年的助學金計劃予學生幫助,不少學生都曾受恩惠;開闢專版刊登會考試題模擬問答,可說是遙距式幫助學生溫習的創舉;當年刊登升中試派位結果,不少曾應試者都有清早到報攤買報以便盡早知悉結果的經驗;據悉該報更是少數免費供應香港大學圖書館收藏的報章之一,對研究香港問題具有積極意義;近年改革積極打開中學生市場,於是有仿效《南華早報》以學生為讀者對象的《青年報》,也辦得很好。

教育界的資訊網絡

香港教師首先想到的,可能是我們少了一份「搵工跳槽」的報紙。長期以來,《華僑日報》的教師職位分類廣告,差不多是教師希望轉職時的必讀報紙,其包含資訊量之大,無論是官方的教育署或是最大的工會教育專業人員協會所提供的轉職信息,均是難以比較的。相信不少教師的現職,也是通過該報而得悉的吧。

該報報道教育界的新聞也是十分詳盡的。許多於其他報章語焉不詳的教育報道,都可在該報得到進一步的信息。例如數月前一位家長投訴屯門一家職業先修中學的新聞,或最近一名中文大學學生環繞《中大學生報》與一位講師的爭執等,都以該報的報道最詳盡。至於教育評論,該報更撥出專版讓不同教師團體以至個別教師撰寫發表。這可說是教育界交流信息的好地方。

經濟壓力下的應變

《華僑日報》的教育界「米報」的地位,因其經濟利潤所在,始終是會有其他報章代替的。至於《青年報》這類以學生為讀者的報章,中文方面又只餘下一種了。不過,這些報紙也會像該報一般面對經濟壓力,加添篇幅予教育信息還是較難實現的。大抵教育新聞與評論,對報章銷量與增加廣告都較少直接的刺激作用,於是,在報道教育信息方面,《華僑日報》作為教育界的資訊網絡,短期內還是較難有其他報章取代的。

(本文曾《香港經濟日報》1995.01 發表。)

要有成體系的課業目標

據報道,出版商因為缺乏了解等理由而對出版有關「目標為本課程」的課業感到遲疑,在商言商,這是正常的。編訂課程以至作教學設計到底並非出版商的專業,可是,如果教師也因同樣的理由而抗拒「目標為本課程」,則似乎與教育職責有所出入了。

教師面對學生時,如果學生以「不明白」為理由而抗拒學習,教師泰半不會就此讓學生放棄吧。同樣道理,難道不能適用於教師的教學上?

當然,同意「目標為本課程」的宗旨,也不表示同意具體的內容。只是,既然大方向是得到肯定的,那麼,與其待教育署當局製訂一套完美的指引,倒不如一起思索與改善,起碼這樣可以作為他朝以目標為本時的施教預備,以便適應「目標為本課程」的為學生度身訂造式的課程編訂。

「目標為本課程」的重點,在於教學時製訂明確的學習目標。在目前所見的文件中列出的教學目標,大抵是沒人反對的吧。問題其實不在於大目標之上,問題在於:(一)科目的總目標怎樣成體系地連繫到課業的目標?(二)怎樣的學習目標才算明確?

在《中國語文科學習綱要》(頁九)上,列出了一個四層的學習目標結構圖,分別是:(一)總目標、(二)學習範疇的目標、(三)各範疇中各階段的目標、(四)各階段的學習重點。

相信一般教師對前三項的目標是不難理解的,可是,怎樣具體落實為第四項的學習重點呢?也就是問,學生要學到哪些重點,才算達到某一學習目標?這點連繫,應該要有一定的學理支持,教育學者以及各科學者應該可以在這方面作出貢獻。

以中文科為例,閱讀範疇的學習目標,從小一至中五都是「培養閱讀興趣及良好的閱讀習慣和態度」。

至於學習重點,「選擇不同類型的讀物」、「坐姿端正、保持安靜、集中精神」、「經常閱讀」、「愛惜書籍」均在小一至中五的學習重點中列明。到小四至中五,則添上「客觀」、「尊重作者的意見」兩項。

或者,根據學生認知能力的發展,「客觀」和「尊重作者的意見」在小一至小三還不算作重點。可是,自小四至中五這八年的教育中,在這個範疇中,為甚麼又只有完全相同的學習目標和重點?難道這些學習重點不應該根據學生的成長作出不同的處理嗎?

如坐姿端正這些是不會因不同年齡而有所不同的,那麼,在小學若已經列為學習重點讓學生習得,到中學後還應成為重點嗎?要是在先前的階段已經學到的仍成為後來的階段的重點,則後來的階段的重點豈不太多而沒重點可言?

其實,具體配套的理據須進一步建立才能製訂學習重點,才可製訂成體系的學習目標。目前竟然出現各階段完全相同的學習目標和學習重點,顯然是因為沒有從發展的觀點來看問題,也因此形成不了具有體系的學習目標。

至於學習目標以至重點又應怎樣才算明確呢?筆者準備在下一篇文章中提出以「科學」的角度來處理。

(本文曾發表於《香港聯合報》1995.01)

1995-01-07

目前所列的目標算否明確?

《目標為本課程簡介》說:「為了要更清楚地顯示教育的目的和學習方向,我們必須釐定明確的學習目標。」(頁四)其實,在「目標為本課程」的理念中,最重要的不是「目標」,換句話說,不是有沒有目標。最重要的是「明確的目標」中的「明確」。

一般教師教學時,總也是有一定學習目標,即使沒有於文件如進度表上寫上,但在備課時其實已存乎於心吧。教學具有學習目標,其實是基本的教學能力了。

「目標為本課程」的重點,是要求教師於教學時製訂明確的學習目標。這裏最重要的進展,是指出「明確」於指示教育目的和學習方向的意義。然而,怎樣才是「明確」呢?

教育署有關「目標為本課程」的分發給學校的文件中,是有列明「學習目標」的,然而是否「明確」呢?

美國教育心理學學者布盧姆等編撰的《為改善學習而評價》(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一九八七年版中譯,譯本名為《教育評價》)曾對製訂學習目標有所說明。他指出,確定目標的依據是,決定(一)甚麼是可能的,即須先知道學生在學習新課業時在別處學到甚麼的問題(頁十);(二)甚麼是希望達到的,這是一個價值觀的問題(頁十一)。

至於怎樣才是表述得當的教學目標呢?布盧姆等的著作也有論述,其中一項重點,是須避免使用術語,例如說「學生理解……」或「學生掌握……」等‧因為人們不能直接作出觀察(頁四十五)。換句話說,怎樣才算理解?到哪一程度?要怎樣表現才算理解?所謂「掌握」的問題也相同。

當然,在最初表述教學目標時,使用這些術語也可接受,只是進一步便要擬訂可觀察的行動或產物。要正確而詳細地說明觀察不到的教學目標,問題在於描述作為標誌的行動或產物。(頁四十五至四十六)

且以《中國語文科學習目標》所列部份目標為例說明一下。

中國語文科學習的三項總目標之一:「增強閱讀、寫作、聆聽、說話等語文能力及思維能力,並培養自學能力。」(頁三十)

四項學習範疇的學習目標之一(節錄部份):「增強閱讀、思維及自學能力,擴闊閱讀領域,培養閱讀與興趣及良好的閱讀習慣。」(頁三十)

在閱讀範疇內的四項各學習階段的學習目標之一是:「擴闊閱讀範圍,除了閱讀課文外,還要閱讀兒童書報、兒童雜誌。」(頁三十一)

明顯可見,上述的目標還不算「明確」,因為用以表述的字眼,其實還是很難釐定清楚,還是用了布盧姆所說的術語。

於是,老師們一方面須根據「明確的學習目標」來製訂方向,一方面卻又沒能在文獻裏讀到明確的學習目標,這或者便是使教師對整個課程難以理解的原因之一吧。

筆者在以後將再指出,現在有關的文件所列的「學習重點」,還是有欠明確的。另外,所謂「明確」,應該可以通過對「科學」的定義來探索。

(本文曾發表於《香港聯合報》1995.01)

1995-01-01

非常教師的教育題旨

廣告上說《非常教師》在「美國開畫票房勁爆No.1」,在港上映時還優待學生,可是似乎還未能造出聲勢來,這正好反映出該片並未引起本港觀眾的共鳴。

《非常教師》不算一流,該片無疑有著這樣那樣的缺點,可是,在相類題材的電影中,該片的處理是深刻的,是值得肯定的。

該片公映時的名字漢譯,可能是一個重要的缺點。也許受到米雪菲花作為主角教師的影響,發行時用了《非常教師》這樣的名字,問題是,這樣的漢譯正可看出對電影主題理解不足。電影原來的名字是Dangerous Minds,原著則叫My Posse Don't Do Homework,從兩個英文名字都可知故事的重心其實在學生一面,而不是要強調教師的教學手法正常與否。

Dangerous Minds的意思在原著是有交代清楚的。故事中一位資深教師希爾(Hal)與作者莊遜(Johnson)是以「危險」來形容這群學生的,他說:「不在於肢體上的危險」。意思是,學生的危險在於他們的思想。書中另一節莊遜寫到自己對學生的觀感:「在他們的思想中,世界是危險而並不友善的,朋友要團結在一起。」換言之,危險既指他們的思想本身,也指他們思想所認識的世界。也就是說,他們對其他人來說是危險的,反之亦然。

至於原著的書名,則出自一個學生拉爾(Raul)的口,在寫給莊遜的一封信中,他這樣說:「誰做完了功課,我和我班人便抄誰,因為我們不喜歡做功課,沒人會看見我們帶書回家。」更清楚的是,這裏的焦點是放在學生身上的。可見敘事的取向並不以教師為重心,如果以看英雄,看主角的角度來看這電影,誤讀的機會便大增。

剪裁不當是該片的另一缺點,原著是豐富的,不同學生的成長有著不同的成長故事,而且大都是深刻感人的,要在約兩小時全面交代也有困難,更不用說深刻描寫了。即以作者的海軍陸戰隊背景在學生中所形成的能夠徒手殺人的謠傳,從原著可見,便影響著她與一個學生相處的關係。在電影中,空手道這點與陸戰隊的背景,只成了引起學生注意的手法,這便使莊遜的獨特背景變得可有可無。

拉爾的故事在電影中花篇幅較多,濃縮得已比較好,但在原著中還有一段拉爾遭一位學生因嫉忌而被刺的情節,這節其實更可表達出僵硬的制度不盡能照顧學生個別的差異這一重點,也可引出凶手的另一番感人遭遇,在電影中刪去了這一節,無疑是比較可惜的。原作者莊遜或許在改編電影劇本方面沒有經驗,但另一合作改編的巴斯(Bass)曾參與過監製《當男人愛上女人》(When A Man Loves A Woman)及《喜福會》(Joy Luck Club),理應較熟識電影的限制,卻仍然犯上現在的太少時間說太多故事的剪裁不當的錯誤,可說是對原著的浪費。

不過,在處理總的主題方面,《非常教師》仍算是成熟的。對教育題旨的理解,是深刻的。如上所說,故事的主角本應便是學生,這也合乎當今的教育反省。正如片中莊遜一再強調的,學生成長與受教與否,都在乎學生自己怎樣行使選擇權。無論教師怎樣因材施教,如片中以刺激的言語,利用歌曲或詩句,憑愛心,做家訪,重點均只在感召,而不是傳授。傳統的教的意義已漸褪色,當今的學的地位日漸抬頭,正是電影中的教育題旨。

有了這樣的題旨,個人在制度下怎樣自處,便方向明晰得多了。片中自訂教材,便是爭取課程局限下的空間;付費帶學生上遊樂場,卻說成是被邀,更可說是爭取詮釋制度的成果。於此,同樣以教育為題材,比起一成不變、抽象感化的《桃李滿門》(To Sir With Love),比起自相矛盾、強調英雄的《暴雨驕陽》(Dead Poets Society),《非常教師》對教育題旨的交代,可說是較為成功的。

(本文曾於1990年代在《信報財經新聞》發表。)

創意思考還是獨立思考

談過關於課業目標的體系的問題後,筆者原擬繼續探討明確的目標的有關問題。然而,最近讀到教育署經學校分發的一份題為「甚麼是目標為本課程?」的簡介,發覺簡介的中、英文有起碼三點是頗有歧義的,值得提出來討論一下。

本文的主題不是要質疑該份簡介的語文或翻譯的水平,也不希望給予讀者過度咬文嚼字的感覺。筆者假設中英文的版本具有同樣的地位,因此探索其中的歧義,相信對理解目標為本課程的宗旨具有積極意義。

在解答「甚麼是目標為本課程呢?」一題中,中文簡介說到「……採用新穎的方法……讓學生學習和發展獨立思考的能力」。英文簡介則說:「……stimulating approaches……to develop their ability to think creatively.」

手法新穎與stimulating(激發、激勵)是明顯不同的,教師施教時用的應該是甚麼手法?雖然新穎的手法或具激發的效果,但激勵不一定要新穎吧。但看教育署分發的「課業示例」,當中便有許多並不新穎,但仍然相信可以啟發學生思考的教學設計。

此外,獨立思考和think creatively(有創意地思考)的分別便更重要。二者雖然不是水火不容,但到底有不同的側重吧。

例如中文科小四的學習單元一的課業(四),是一個寫作課業,學習重點為:
一、學習寫作以記人為主的記敘文,
二、培養審題和選材的能力,
三、組織篇章。

要求學生寫作一篇題為「一位樂於助人的朋友」。課業要求學生擬定大綱,寫作一篇文章投稿校報表揚品行良好的學生的專欄。寫作大綱則依序分為介紹朋友的外觀和性格、記敘助人事例和略述個人觀感的性格。

若依培育創意思考的目標來說,這樣的指導可說是不符目標的。首先,整個課業設計的思路是像一個漏斗型的匯集路向(convergent),寫作記人文章,狹窄化為表揚良好品行,再變為投稿校報表揚樂於助人,這樣的設計與其說是培養創意,無寧說是嵌製寫作模型。至於寫作大綱的舉例,相信更會讓學生的作文千篇一律。

創意思考應該是擴散式的(divergent)、橫向的(lateral)。鼓勵同學寫作時自由發揮,而不是提出模型讓其思想倒模而出。因此,只要是學習寫作記人文章便成,不必規定記某種性格或行為,不必局限為表揚,不必投稿校報,更不必提供外貌——事例——感想的寫作公式。 至於獨立思考,參考李天命的說法,主要是指要自己有一套正確的思想方法,看待事物要求有自己的理想和標準(《李天命的思考藝術》頁六三)。依此看來,上述的課業可能要引入先行思考可以從甚麼角度來記人的環節,或甚至先行思索記人文章的作用等,即使以課業的素材為範圍,何謂「良好品行」或「樂於助人」的思索,也是必須的。(談「目標為本課程」簡介的歧義之一)

本文曾發表於1995.01《聯合報(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