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6-11

關於何小玲的二三事

我想,我認識何小玲,或許比她認識我早得多。

或者,更確切的說,我是很早就留意到何小玲了,那是遠在加入教協理事會之前,甚至遠在來教育常務會之前。那個年頭,到教協會所,多是為了好一些很有意思的座談或演講,例如課程剪裁的介紹、國內優秀教師的經驗之談等等。在很多這樣的場合中,我都常常見到,一位衣著齊整,悉心穿著的女士,佝僂而穩重地,一步一步的走到前排,或與工作人員細語,或與講者傾談。我當時不知就裡,以為她是常來教協活動的教師之類。其後多來了教常會,一次經當時獨力主理教常會的蔡淑芳介紹,我們才正式認識,那大抵是回歸前一年的事吧。

九九年加入為職員,也有一個和她有關的片段。那時我剛完成對教協的研究,開始另一政策研究的課程,得悉教育研究部有一個空缺,心忖這是研究教育政策的良機,便寫信正式申請,並預計獲聘後辭退理事會中非專職理事的職務。踫巧,在同一時間裡,也得到一位中學校長的邀請,在教協的申請還沒有結果時,那位校長已囑我去第二次見面,並暗示可能立即簽約。我還記得,當天我在進入校門前,曾打電話和何小玲談了一下。我的大意是,若跟那中學簽約後,自然不去教協了,但當時我仍然心繫政策研究,個人倒是很想得到教協這個機會的。何小玲在電話中表示,仍有一些程序要做,但教協是歡迎我的。掛斷電話後,我便入內和校長見面,在見面結束前即婉拒了校長的好意,靜待教協的消息。

應徵教協的空缺是助理幹事,但後來獲委的是副總幹事,往後的日子,我在報上發表評論,多以此職稱署名。無論是舊友,或初相識的,攀談起來的時候,每每因而問及誰是總幹事。「何小玲,一位我很尊敬的同事。」往往是我的回答。前任理事施安娜後來告訴我,有一次我介紹施與何小玲認識,也是如此用「很尊敬」來介紹,因而也給施留下深刻印象。

我說「尊敬」,是深知她是教協的無名英雌。教協理事全是在職教師,在教協的工作都屬義務,若沒有職員的執行和營運,是很難成事的,即使成事,質素也可能大打折扣,而職員方面的事工,其實有賴何小玲忠誠的管理和領導。

雖說是領導,可她沒甚麼架子。有一個小節,是工作了一段時間後才留意到的。或者承襲了一點治學的習慣,對人招呼,我常略去敬稱,例如我只以「小玲」相稱,和同事叫她為「何小姐」不同(據說更早時是叫她作「何姑娘」的),這似乎是同事之中唯一的例外。嚴格來說,「何小姐」和「小玲」之間,似乎存有某種身份的距離,但她從沒有要求過我更正甚麼,不知何故,我總帶一點偏見地想,其實她或者想更多同事喚她作「小玲」的。

或出於信任等種種原因,她甚少過問教研的事務。有一兩年,我除了兼任資訊科技的工作外,還是活動的統籌,這些工作都是向她負責的,這一兩年間,我們傾談得較多,遇過好一些難題,也曾向她「求救」。不過,或與我個人工作態度有關,如非必要,我倒是很少打擾她的,例如,在教協工作的頭五、六年間,因為負責《教協報》的組稿,所以也像順理成章似的也做了頭兩版的編輯和校對的工作,而我一直想當然的以為,在這個流程中,我之後便交編輯部的負責理事過目。直至後期,我才知道,原來有小玲給我「包抄」,這也使得她在《教協報》「埋版」之日會工作至很晚才下班。老實說,有時我或會以為不必的,但我知道這是出於她的仔細和認真的工作態度。

她的仔細和認真,還見於另一次教我關門之事。因為輪班工作的關係,我每兩星期是下班時職員中的最高負責人,因而需要懂得關門。關門的工作當然很重要,但我可沒想到要如此煞有介事的學習,牢記每一個步驟。為此,小玲除教了我一二記憶步驟的口訣,還示範了沒有鎖牢的情況如何之類,我當時還打趣說,她在教師工會工作久了,也深得教學三昧。

當然,何小玲主力做的還是統籌管理的工作。記得電腦部的一位舊同事,稱得上是主力帶領教協電腦化的羅俊輝在離職時,我們一班同事吃飯歡送他,飯後意猶未盡,到一間台式茶店繼續談天說地。小玲當時談到了她兒時在內地的一件小事,我依稀記得是和一班孩童替人搬運貨物,以求一點點收入之類。我知道小玲不會介意,便逕直問她,朋友都在出力搬運了,那她在做甚麼。她立即的回應就讓一眾同事絕倒:「我負責安排和指揮。」大家當下立即起哄,發現原來小玲遠至孩提時代已在做統籌了。

開懷的歡笑,回憶起來彷在目前。本文開始時提到我正式和小玲認識的往事,踫巧在那日子,因為研究需要,我逐字逐句的閱讀了好一些政策原始文件,其中有《黃麗松報告書》。那是就金禧事件的獨立調查報告,文件的附錄之一列出了向調查委員會作供的名單,上面即包括金禧學生何小玲的名字。金禧事件至今似乎還沒有一個比較詳盡的研究,或與當事人或知情者一直鮮有回憶有關,我也因而有過因利乘便訪談小玲的想法,卻也一直怕她拒絕而沒有落實,近年離開教協後,這機會也就少了,如今就更不可能了。

二○一二年六月七日,接獲何小玲猝然長逝的噩耗,數天下來,雖很想一抒這位我「很尊敬」的同事和朋友離開的傷感,卻竟無從下筆,直到今天,才能理出上述的一些小事來,希望由此可以讓我們更立體的記著,這位對教協曾獻上忠誠和作出貢獻的人物。

二○一二年六月十一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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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本文曾發表於FACEBOOK,得下列的朋友回應(也包括我的回應):
Nelly Nelly: 何小玲走了? ……又走了一個好人……
SF Choi: 六月四日我在維園入口的馬路還見到她的,不過我想開路給更多人能夠進入維園,沒有跟她打招呼。你說了這麼多往事,而我竟也沒察覺到你在報一個死訊時,我真的有點疑惑,為何在六月十日的遊行,我還是沒法再遇到一些在我生命中曾經共事多年的人,我只知道我放不下,然後,我飄忽得好像不曾存在過,不曾在教協工作過,不曾認識任何人...為甚麼離世的人不是我?
Franco Law: 居然文章上有我的名字,真是比面!
其實我同你都是一樣,她亦稱得上是我最尊敬的,她對工作的那棵熱誠以及細心,真的是無人能及,何小姐..... 一路好走
Sy Onna: 還記得戚帶我到小玲那狹小的工作室裡,說:這是我最尊敬的何小玲。這些仿如昨日。她離世的前一晚,我們還一起開會,收到消息的時候,我無法相信,很是難過。願她卸下塵世的勞苦,安息!
Chik Pun Shing: 蔡、輝:你們的貢獻是不小的。最近有學者研究教協的歷史,跟我訪談時,問及教常會和電腦部的發展,我就提起過你們。當時我就有了不如也來回憶一下的意念。當年教常會中的討論,可說是我在政策研究的道路上、學術著作之外的一個泉源,我其實深知,沒有亞蔡你早年的經營,就沒有那許多的意念和行動。至於電腦,我還記得用Novell Netware的日子,我更記得,亞輝離開後福利部down機好幾天的經歷,我們想盡辦法,甚至勞動到我的妹夫來營教之類。有空當再寫。
Jolie Yuen: 4 mutual friends
雖然和何小姐工作的日子只有兩年多,她的細心和超強記憶力讓我最佩服的。這十多年來仍會維持每年見面几次,每年的六四遊行、六四燭光集會、七一遊行等,很自然地會遇見何小姐的蹤影。一個點頭、一個握手、志同道合, 心意自然相通..., 以後, 我相信仍會下意識地尋找妳的芳蹤.....永遠都會記住妳.......何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