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6-26

更行更遠

──讀《學校教師的生活世界:
批判教育學的在地實踐》

沒有「語境」(context),就沒有是非價值。

或者說,沒有語境的是非價值,不過是空頭格言,小學生已背得爛熟的金句。掛在唇邊,極其量只說明了「知」,在更重要的「行」的問題上,卻只能交出白卷。

所謂「語境」,也不陌生。設身處地、「泥水佬造門」,身體力行,不尚空言,不假矯飾,早有明訓。這就是所謂「在地」的意思。舉例說:我們若不希望新教師因議價能力較低而薪酬遭壓低,則我們在可以決定新同事入職薪酬時,便不應加以壓抑;我們若不希望學校蔑視常額編制而以合約聘請教師,則到了我們有權聘請同事時,便不應動輒以合約欺壓他人;我們如果要求學生上課專心,則在自己進修時理應也不該只顧閒談;如果我們要求學校處理人事要合乎公義,則我們有權決定同事的升遷或去留時,也必須摒棄個人的好惡;假如我們要在課堂教導學生明辨是非,則自己面對工作間的人事問題時,也決不應視而不見或諸多迴避,只知把問題掃進地氈底。

如此說來,也可看到,所謂「語境」,就是要貫徹如一,不分表裡,無論遠近,均要真誠的秉持原則。甚麼是「原則」呢,原則是遇到困難時仍然堅持如故的行事標準。若有關標準只是為了給自己戴上閃耀的道德光環,或用作高喊動聽的口號,卻不適用於自己行事之上,那決非堅持原則,那不過是機會主義。

計較「語境」是重要的,因為,抽空研判事物,往往距離真相太遠。舉例說,某一位教師,擬題犯錯了,及時糾正是必須的,不過事後問責,是否必然責在教師呢?不細看犯錯的「語境」,不追問教師工作量是否已不勝負荷,不理會學校的相關政策是否朝令夕改,不區分錯誤是大是小,是偶爾手民之誤抑或基本學理出錯,即單憑擬題的是教師因此斷定責在教師,便是離棄「語境」作出是非研判,這就做不到「在地」,達不到對教師工作的恰當理解,更遑論維護教師的合理權益。

陳伯璋和張盈坤[方方土]的《學校教師的生活世界:批判教育學的在地實踐》(台北:師大書苑,2007),強調的是對學校教師生活的真誠理解,取向是反思的、在地的、結合「語境」的,是批判教育學(Critical Pedagogy)在台灣學校裡的生動踐行。沒錯,真誠的教學講求踐行,該書的編者序即以「行行重行行」為題,而我呢,讀到此書時,是在此岸的香港,在香港的一個維護教師專業和權益的工會裡,這時,縈繞在我腦海裡的,是另一種行旅:「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是一種對「疏離」(Alienation)的莫名恐懼。

(原刊於《教協報》526期,2006.06.26)